如果面对下面的情况,你会如何选择?一面是进行保守治疗,让父亲安安稳稳地度过最后的日子,但要承受随时可能到来的死亡时刻;一面是积极手术,争取渺茫但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那份生之希望。 「但凡你对爸爸明天的手术有一丝一毫犹豫,那么我们就取消明天的手术。」 「可能这一针麻药下去还没有动手术,爸爸就直接心脏骤停了,也有可能在手术的过程之中,慢慢的心衰而亡。」 周女士前段时间一直处在这样的困境中,连看惯了人生百态的医生都直呼:「能熬过来,实在不容易。」 我们的第一次碰面,发生在她陪父母来复诊的日子,看起来瘦弱的她当天井井有条、干脆利落地处理着一切事情:提前骑车赶到医院,挂号、预诊、开单、接到父母、陪伴检查、送回父母、和医生沟通...... 以她从容不迫的表现来看,我们很难感受到她近期所经历的困境和她所承受的心理压力。事实上,前段时间算得上她现有人生中的至暗时刻:她的父亲长期患有冠心病,今年又突发胃癌,历经波折好不容易完成了手术,母亲又意外摔倒导致粉碎性骨折。一个个问题仿佛海浪般涌过来。 小时候我们常常以为长大能解决很多问题,可随着时间的逝去,长大似乎才是很多问题的开始。 我出生于 1978 年,现在就职于一家咨询公司,日常要应对和解决客户的各种问题,这很难,但总归是可把控的。真正让我游走在崩溃边缘的是关于父母健康的那些问题,尤其是我爸。 我爸从 2015 年开始,就有严重的冠心病,当时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的医生建议做心脏搭桥手术,但是爸爸那时候就是个倔强的小老头,非常固执,任凭我们怎么说,都不肯接受手术,后来就只能吃药进行保守治疗。 这几年来病情还算稳定。前阵子,爸爸在社区体检时突然发现有大便隐血的情况,我没想到会有多么严重,但为了放心一些,还是带着他来到了曾经就诊过的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去做检查,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记得很清楚,检查是在 5 月 31 日,检查完了以后,医生很紧急地拿给我说「趁下班之前,赶紧送病理科」。 就像是生死时速一样跑完了,交好钱,我才缓过神来,我爸是不是胃部有比较严重的疾病了?那个诊断单上面没有很明显地写着「恶性肿瘤」,但大概有「胃MT」这样的字眼。等最终结果出来的时候,我认识到这是胃癌,还是低分化的,那一刻有点懵掉了。 一年半以前,我妈妈就得过肺癌,我想着经历了一次,小心脏也算被锻炼出来了,这次应该不会那么慌乱,也不会那么焦虑,但是当我真正面对的时候,突然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好在我们是在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一来医疗水平非常好,二来这个环境我们都相对熟悉。 我在网上看到孙益红副院长的团队是这方面的权威,第一时间就挂号就诊,医院帮我们做了最妥善的安排,但是爸爸的病情实在不容乐观。团队里的唐兆庆医生把我留到了最后,看完了所有的病人以后,他跟我聊了半个多小时,当我听到「不建议手术」这五个字的时候,实际上给我的一个打击是,如果连孙益红副院长的团队都救不了爸爸了,那我该怎么办,我有一种无路可走的感觉。 现在想来医生其实只是客观说明了两种治疗方式,「第一种是保守治疗,让老人家安安稳稳地过完这最后的时间,哪怕是一两年,至少免去了一些折腾的痛苦;第二种是手术,但患者毕竟将近 80 岁的高龄了 ,又有很严重的冠心病、室壁瘤等基础疾病,手术风险很大,我们不能抱有侥幸的心理,能不能挺过来是未知数,即使挺过了手术,愈后的情况可能也不是很乐观,家属要有心理准备。」 我当时蛮坚决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但凡有手术机会,我还是想试试」。保守治疗是有它的好处,但是在最后的这段时间,我一定会看到爸爸的情况越来越糟,并且没有一点希望,我真的不忍心看着我的老父亲就这样一步步在我面前消逝。 如果我尽了最大的努力,哪怕结果不是很好,我也能少留一点遗憾。 手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在医生的安排下,我爸的手术日期很快就定下来了,6 月 9 号。 6:40 ,他从病床被推走了, 12:15 电子屏幕上显示「手术结束,可以送回病区」,那一刻,我第一次流泪了。前面都是硬撑着,直到那一刻再也控制不住了,爸爸能成功地走出手术室简直是一个奇迹。 非常非常感谢孙益红副院长的团队,在我的印象中医生的医术是高深莫测的,人也有种距离感,但真实接触起来,他们给我一种很接地气的感觉,像邻家的哥哥弟弟或者是亲人,永远给到我最中肯、最实在的建议和心理安慰。 麻醉科李懿医生术前多次与手术组医生、心内科医生商讨病情,为手术做了周密的麻醉计划。手术当天与爸爸一同进入手术室,从麻醉开始到爸爸被送出手术室,始终陪在爸爸身边,就为了保障手术能安全实施。 其实,手术前一晚的时候,唐兆庆医生还给我来了一个电话,大概意思就是说,在此之前他们又和其他的科室联合会诊了将近两个小时,不断地讨论我爸的病情和手术方案。 他有一句话我印象中很深刻:「但凡你对爸爸明天的手术有一丝一毫犹豫,那么我们就取消明天的手术。」 这对我来说是一波一波的冲击,给我的心理暗示是「爸爸大概率下不了手术台」,这真不是一般常人能够扛得住的压力,我必须要说太艰难了。多亏了在专业上和心理上都给予了我们强大支撑的孙益红副院长团队。 「我们大家都一起尽最大的努力,无论结果怎样都不要后悔。」分析完所有的情况以后,唐医生的这句话让我感觉特别温暖。 决定手术算是我下了一个赌注,目前来看我还没有赌输吧。 不过,医生也提到,手术结束仅仅意味着万里长城走完了第一步,还有很多未知的风险,「那就一关一关地闯吧。」 说来也蛮奇怪的,这次我把需要手术的事情告诉了爸爸以后,他直接点点头答应了。医生们也很不解,明明和 2015 年一样,同样都是面对一个可以说是「非生即死」的选择,为什么爸爸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选择? 一方面可能是随着年龄的变化,爸爸的想法有了变化;另外一方面可能是胃癌给他带来的伤害已经远远大于冠心病了,或许是一平躺胃就会反酸,会不舒服,他连续五六年都没办法平躺着入睡,一直是靠着靠垫半卧着睡。 不过这些都是我的猜测,到底是什么原因,我爸从来不说。 从术后的病理结果来看,爸爸有可能是严重的胃溃疡慢慢演变成的胃癌。如果时间倒转回去的话,好像在二十年以前,也就是二零零几年的时候,他胃部就曾有过一次强烈的不舒服,吃不下饭,恶心,想吐,但是爸爸不说,也不愿意去细查,仅仅只是在附近的医院挂了几瓶盐水。 这里真的很想提醒一下大家,平时如果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早发现早治疗,很多事情不是硬挺就可以过去的,得尊重科学。 一场由关心引发的危机 有时候想想也蛮倒霉的,事情总是往自己预期的结果以外发展。当我的注意力还全部投入在爸爸身上的时候,妈妈突发了意外。 手术第二天,6 月 10 号,我妈一大早就准备来医院看爸爸,远远看到公交车靠站了,就想着追几步赶上来,无非就是为了能早来几分钟,结果不小心摔到了马路沿上。 当时爸爸这边还离不开人,我需要一直盯着监护仪,但事情来都来了,我完全没有精力仔细思考,就行动起来了。 我拜托临床的家属帮忙照看一下,怕爸爸担心,还假装是去接一个下午过来看他的亲戚,这才跑出来把妈妈接到急诊,医生看完以后说「粉碎性骨折」,当天就办了住院手续,后续还需要手术治疗。 这个情况我准备瞒着爸爸,做好了一切功课,还提前和亲戚沟通了一下,万万没想到在我去帮我妈办住院手续时间里,她就一个人跑到了我爸的病房,那个惨状就被我爸看到了,瞒也瞒不了。 爸爸嘴里埋怨着,心里十分着急。他们在一起很多年了,一路以来吵吵闹闹、磕磕绊绊,就像《激情燃烧的岁月》里面的夫妻一样,常常拌嘴,但内心很关心彼此。 爸爸一整个下午情绪都有一点点不稳定,但是当时还没有什么特别严重的后果显现,等到我妈回到病房里安顿好了以后,大概 6 点钟左右,我爸的病情就急转直下了。 爸爸的心率和血压突然有了异常,我立马就去找当天的值班医生之类的,等待的过程中眼睁睁地看着监护仪上的数据不停地飙飙飙飙飙,飙到最高时血压有 190 多,心率到了 160 左右,相关科室的医生都到场参与抢救。 看到当时的场面,我太害怕了,也不敢跟妈妈讲,只能一个人扛着。很庆幸的是,最终熬过来了。 一般病人在手术第二天的时候,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监护仪就可以撤掉了,(监护仪)但我爸的连续放了 5 天,也因为我实在不放心。 因为没有那些指标以后,就没有一个直观的东西告诉我爸爸的真实情况,爸爸平时又不肯说自己哪里不舒服,所以我觉得能不撤就先不撤。这五天里至少出现了三次类似于刚才所说的状况,但10号,也就是术后第一天那次是最危急的。 我是父母的独生女儿,没有什么兄弟姐妹帮衬,自己现在还有两个孩子,所以我一个人要扛这么多,真的很难想象。 爸爸那时候在 14 楼,妈妈在 7 楼,我两边都要跑。怕有时候顾及不到,我把手机号码留给了两边的医生,病床头的卡上也写好我的联系方式,哪边需要就随时 call 我。 从 8 号入院一直到 20 号出院,我一秒钟都没有离开过医院,就这样一个状况。白天爸妈吊针的时候,我就在一旁远程处理公司的业务。总之,我必须得守在这里。 医生和患友都知道我的情况,平时很体谅我,也给了我很多帮助,一直支撑着我。 整个过程我的两个孩子没有跟我过多联系,爸爸告诉他们妈妈在忙外公的事情,所以他们不会来打扰我,但是每每在我最煎熬的时刻,唯一能缓解我情绪的是一本亲子类的书,这可能也是身为母亲的一个力量吧。 20 号,爸妈出院了,一切没有结束,但总算告一段落了。 过程中有很多委屈、崩溃、脆弱的时刻,但更多的还是庆幸,哪怕爸爸现在发脾气,我都已经非常感恩了,至少他能够回归到正常的生活,还能够像他自己一样,总好过他躺在床上,浑身插满了管子。 这段时间,他嘴上不说,可肯定也承受了很多,不管是身体上的痛苦,还是心理上的压力,那作为家人,也是唯一在他身边照顾他的人,他的坏脾气不发在我身上,发在谁身上?我只能想办法去解决,经历了这么多,我好像被逼着成长了。 出院以后,我把爸妈一起接到了家里来休养,一来方便我照顾他们,二来他们每天能跟自己的孙辈在一起,看到孩子那么活泼可爱,心情可能也好一点。 但有一个现实我也不得不接受,爸妈的恢复情况可能并不会很好,毕竟年龄摆在那里。我就碰到一个问题,解决一个问题吧。做好我该做的,其他的就交给专业的医生团队。 我自己也难以想象我当时是怎么挺过来的,但就是这么过来了。 如果让我来形容这段时间的状态和感悟,可能正如《阿甘正传》里那句经典台词说的那样,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都不知道你将得到什么。我们能做的,就是以一颗从容、乐观、坚强的心,细细品尝其中的甘苦。 保守治疗 or 积极手术?
碰到问题,解决问题